极尽妍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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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g/The Shy】无量疯癫

*5000,一个武侠AU,只有人设szd,故事完全来源于脑洞。只有睡到最晚的人才能第一个看见,深夜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

*可以理解为武侠梗的炫技小练习。当年塞外卖酒的高振宁穿着红衣磨着弯刀遇见了暑天进来讨水喝的白衣郎君姜东槿,于是两个人此生都在思索感情、理智,以及二者重叠间的界限究竟有多复杂。

*弯刀是凯隐的镰刀,短剑是刀妹的双刃。

问过几多流年 遇过几多流言

渡过几多至发现 我太爱疯癫*


 江南秋雨。高振宁撑的竹伞挡不住雨丝,一身铁锈红的袍子挡不住深秋的寒意。但是他脸上快意的神情是掩盖不住的,手上握着的弯刀也不肯松开。

他来江南找姜东槿,他的旧友并仇人,做个了结。

人都说竹杖芒鞋轻胜马,却不料烟雨寒尘满塞外,到乡还似烂柯人。高振宁回想下当年行走在塞外漠漠荒原的快意,扪心自问,少年时和如今究竟哪个更快活?他不晓得。他只知道,这一刀必须要刺,不但要刺,还要刺的漂亮肆意,要找准角度,瞄准心脉在那人身上开出胭脂般朱红靓丽的月季花。料姜东槿若如数年前喜穿白衣,那么这花开在白衣上也会格外出尘。

想到这些,高振宁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报复的快意里隐隐喧嚣着,烧得他顾不得寒意,面目都狰狞了起来。他面相本就生的有些粗犷,少年时开朗些总爱笑,于是那三分粗犷也变成了豁达;时过境迁,他面容隐在伞下烟霾便隐隐有入魔的架势。说来奇怪,高振宁想要姜东槿死,却不想他死的太难看。

他要姜东槿和他来时一般光风霁月出尘赴惨然黄泉路。

此处是江南。不比当年塞外边陲小城,江南的秋是绵软砭骨的,像江南的水江南的好女子,柔意沿着脊梁骨一路往脑门往发丝上攀登缠绵,悱恻难言。就如同高振宁无法对自己的过往狡辩,无法否认当年塞北流火七月,夏极而衰秋起而肃,他在酒馆柜台后面悠闲翻着话本子磨着弯刀的时光里,有个人掀开了帘子问他,“店家,有梨花白吗?”自此那一壶梨花白便是一道永久的裂痕。

高振宁好笑,塞外讨梨花白,宛如江南讨烧刀子一般荒谬。如果这一切都是错误的,那么就终结了这件事吧——这一把刀早就应该从他的双手刺入那人的心脏。虽然这么些年,仇啊怨的或许已经消弭,然而姜东槿这条命却已经成了高振宁的执念。

高振宁仰头,沿路有酒旗。青绫的旗飘飘洒洒,在灰暗的天色下同落叶共零落。当年塞外可比今日的江南热闹多了:长街熙攘,日光浩荡,人声不绝。沿途街上有酒家叫卖兜售着胡姬的酒。蒲桃酿的酒颜色朱红,倾在褐陶的碗里沁着西域沙漠驼铃的旖旎风情。至于酒量,多一毫少一毫的来客通常不会很在意,一般都买了数碗,吨吨吨豪饮下去,抹抹嘴,“痛快!再一碗!”——这酒是在井水里湃过的,冰凉凉又不至于渗得人骨缝发寒。 

那个时候他和姜东槿在酒馆里贪凉谈天,姜东槿给他讲一路所见的人情风貌,他给姜东槿磨着随身携带的两把短刃。倏忽一天也就这么过去,而几息之间,高振宁以为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啦——如果他知道姜东槿来是为了什么的话,他一定不会这么天真。

想来高振宁在边塞长大,心思太纯真直白了。他没有父母,没有来路,是个孤儿,就有个师父带他长大、教他耍那一把弯刀。师父在小城里有个酒馆,等高振宁长到将将弱冠的年纪便把小酒馆交给了他,叫他自去看顾,自己乐得做甩手掌柜。高振宁记忆里的小城,来往的客人不少,镇子上的人也来去不定。好在总有几个人是不走的,譬如他师父,老顽童一般有时出门十天半个月,便又回来。

于是这一方酒店,这几个不变的人,便是高振宁的整个世界。晃晃悠悠长到了十八九头上,高振宁已经用得一手好弯刀了,自己却并不清楚,只还在酒肆里平日学着迎来送往招呼客人。客人往往都是大方的,高振宁后来回想才恍然大悟——亡命徒还要什么保留,今朝有酒今朝醉好了。只不过那时他只顾着收钱收到手软,无暇顾及旁人。

高振宁遇到姜东槿是一个秋天。暑热尚未褪尽,高振宁在柜台后面乘凉摇着蒲扇,褂子敞着怀毫无形象。一只玉雕的手掀开帘子,他眯着眼睛看着日光在两侧滑落,懒懒迎了客,却没有起身的意思。

“店家,有梨花白吗?”

声音清醇端正,尾巴带些江南的韵。

“没有——!塞外上哪给你找梨花白去?只有烧刀子管够,客官您喝不喝吧!”

那客人突然大笑了起来,和方才的矜持端庄截然不同,毫无过渡。这倒是把高振宁吓了一跳忙站起来打量。于是他便看到了一个着素白衣衫,头发松松挽在头顶的小公子,年纪约莫和他一般大。脸有些长,鼻子有些大,眼睛有些小——高振宁形容人一向直白,他形容自己就是“莽夫”,大概也是没读过多少书的缘故。不过读书也没什么用的,在这个地方,天圆地方,就是一切了。这个小眼睛长脸的翩翩小公子依旧开怀笑着,高振宁不得其法,只好陪笑,听着他继续说,“啊——那就喝吧。再麻烦你,帮我开间客房,我要常住。”

江南烟雨里成年了的高振宁持着那把圆月弯刀,匆匆在雨里行着。是了,又路过了客栈,高振宁后悔怎么就让他在这常住了呢,还被他迷了心窍,日日出来喝酒谈天。那段时间恰好他师父不在,他本着无聊的心思去和姜东槿来往,没想到情好日密了起来。只不过姜东槿的确是他生活中闯进来的奇异分子。他会干什么呢?他会给高振宁讲故事。

“......一个刀是没有记忆的,一个人是有的。所以杀人上,人不如刀。秋绝的人很知道这一点,所以两年前他们于收下王蓝一事上思索良久,还是秋绝堂主拍板留下了王蓝。堂主的原话如此,“虽食髓知味,然不入佛门,永无佛缘。从人能到刀,那才算是一把真正的好刀。“留下王蓝那日是六月初一,所以秋绝堂主直接为他取名六一。”

高振宁打断姜东槿的故事,“王六一,这名字......太古怪了些吧?”

姜东槿眯眯眼,“故事而已,我家长辈也素来给我如此讲故事,容我接着——王六一心下微微一颤。。当他还是刀客,当他还是天涯浪子的时候,他和江湖的人都知道这杂乱零碎的声音代表着什么。那是一个人——哦不,一朵花,准确来说,那是个一朵花似的女人。那女人鬓边时簪月季,花色艳红瑰丽,自名痴客。”

“痴客?月季?”高振宁摇摇头。塞外是没有那么多艳丽的花朵的,高振宁凭借想象,没办法把那遥远江南的花描摹出来。他有些丧气,手却被姜东槿握住了:“没关系,有机会,带你去看。”高振宁看着姜东槿的脸,白衫内敛眉目寻常,却生生是另一种难言的风姿。

——但这些也都不过少年风流,俱往矣。

高振宁路过了客栈,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当年酒馆里俩人的日子。姜东槿使得是双短刃,身法敏捷干净利落。第一次看姜东槿舞起来的时候,高振宁几乎嘴都合不上——寒光凛冽,月色之下,究竟谁是第三种绝色?他看着姜东槿缟白的衣衫在月色下泠泠飞舞,塞外的月大且圆,人也飘忽成仙。所以这是多么有纪念意义的一件事!它的确值得他记一辈子。

高振宁从前在来往的人口中听到的江湖,好像除了杀来杀去,打来打去,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可是姜东槿完全不一样。他和来往的那些人都不一样,他甚至还会给高振宁拣菜,端的是衣冠楚楚,额前美玉,衣角水纹,若不是在这江湖酒馆里碰见,任是谁都以为他刚从杨柳依依的堤岸上下来,赴完一场好诗会。

“过得不错,这刀是把好刀。”高振宁呆楞半晌。

“好吗?其实不常用。”

“那为何要带?”

“众人都带,我便带。”

高振宁撑不住笑了出来。姜东槿又发话,“何况,你喜欢。”

这样的天色是不会有人出门的,门上纷纷上了闩。长街也无人,脚步掷地有声,这样寂静——和那一天一模一样。高振宁并不明白,姜东槿如何能接近他,在这小城里消磨岁月久长,却只是为了屠戮他整个世界呢?如何不能和他多说一声,哪怕是心意已决告诉他一句呢——那日他师父回来了,他丝毫没有发觉异样,只是扯着姜东槿袖子跟师父兴致勃勃聊着。三个人一桌子吃饭,难得酒量上好的高振宁喝醉了,趴伏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待得醒来之时,天地一片血光。高振宁仿佛吐血一般吐出一口浊气来。整个城,好似就剩下他一人般,余下众人皆以毙命。他第一次如此聪明:只留下了他一人,是姜东槿。姜东槿不知为什么杀了全城,只留下了他一人——他盯着师父不瞑目的脸,心下开始厌恶自己。他也不知道,他少年意气的胸怀中究竟在氤氲着什么样的风浪。

“藏的倒严实——只不知你究竟能躲到几时?”高振宁牙齿间咬着字句,隐隐含着痛楚。本来他们可以不用这样的,本来他们不是这样的,本来都不应该是这样的,却因为中间横亘的无数条人命,今日他必须和姜东槿有一场痛快的结局。

这十年来,高振宁打探着姜东槿的风声,从长安登到蜀地,又从中原跑到苗疆。还好这一身武艺叫他不至于饿死。一路上帮人护镖保驾,往往也能赚些钱。他身上很有些本事,为人也坦诚纯善,以至于名声渐渐传开,找他护送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高振宁倒是无所谓,只有一个条件,他顺路的便走,不顺路的便不去。他大半积蓄,都贡献给了江湖各路的哨子和探子。

说来也奇怪,高振宁上下寻觅了小十年,起初是心心念念要找到他。可是这天下太大了,大到能让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相知,也能让两个牵绊着的人分散。那么多流言里,高振宁往往都是做了无用功,然也不是完全无用,他在那些零散的消息里,渐渐拼凑出一个他未曾见过的、恣意天骄的姜东槿出来。那是个灵性十足的少年,从无双刃的姜家出身,是江湖鼎鼎有名的少年英豪。且不说战北海、踏雪原,难得的是他还操得一手好琴。

高振宁回想起那年那地,那个白袍的清秀男子微微低下头,他在桌子上趴伏着歪头瞥他面庞。低下头来,姜东槿那棱角分明的容长脸轮廓逐渐消弭,脸颊有些丰润。逆着光,姜东槿的手指扯住衣袖,鲜见软下语气问他,“你要不要听琴?”原来无知无觉的时候,姜东槿也曾给他见过无穷多面的生活全貌,高振宁却粗心大意,任它们都溜走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晴天霹雳,六月飞雪,老天要人做什么,总不会提前预知人的。
 人算什么,草芥罢了。

然而每次消息传到一个地方总会断掉,以是高振宁不得不重新找。这十年把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打磨得粗粝,他皮肤在风沙侵染下变得粗糙,身上落下了重重疤痕。无心插柳,江湖却传开了他的名声,有个使弯刀的汉子,性情最是纯直。

但是高振宁也并没有用这名声为自己做什么。从前想要人脉的时候,他只是个寂寂无名的小卒。如今有了人脉,他却不想要振臂高呼——他走的地方越多,发现的事就越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高振宁在一边磨着他的弯刀,听着商队里的老人家讲杂谈怪闻,“塞外有座恶人城,”老人抽着旱烟袋,“晓得不?那里面都是十恶不赦的人。”高振宁不由自主把耳朵竖了起来。年高德劭的长辈依旧捋着胡子说着,“能跑到那生活的人——都是名门正派容不下的人,或屠过旁人满门,或是造过不伦的孽,最残忍那个,号称圆月弯刀,专爱剥人头脸上的皮.......”

高振宁低头看自己手里的弯刀,还是那个凛冽的模样,回想起当年神出鬼没、三天两月要出去的师父,那动辄说的“剥了你的皮”,竟然不一定全然是假话。所以那魔头,又是因为什么把他给养大的呢?眼里的慈爱也不是假的,这把弯刀也不是假的。高振宁在一旁烤着火,头竟然隐隐要裂开般痛。耳畔故事还没有完结,“姜家无双刃出了个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是生生闯了那虎啸龙潭,假作跟那群人沆瀣一气,实则摸清底细,以一当百,内应外合——只可惜,了结了这一桩事后,他就再不见踪影了。”

高振宁起初还半信半疑,听多了这种话,心里愈发的酸涩难言。所以他失去的一切,竟然在红尘中是一桩恶事;他痛恨的仇人,却被众生奉为英雄。高振宁很想问,他算什么,他该算什么?低头看看自己穿的铁锈红袍子:这许多年来换过多少件衣裳,他最爱的还是铁锈红的衣、铁锈红的靴,执着穿着这一身铁锈红,因为姜东槿曾说过这么一句,“你穿着好看,不必换了。”

“真的?”他笑。

“真的。”姜东槿笃定。

于是他便习惯性没有换下。

这许多年后,打磨过世事,高振宁已经说不清究竟对姜东槿抱有的是什么感情。伤情?愤恨?还是释怀?他懂得了道义,却还难平感情。以至于他这次一打听到姜东槿栖身在江南的古刹内,心里便发笑:你也知修佛?你也懂罪孽?他觉得这是天下第一好笑的事。既然都到这了——脚步停在了寺庙门口,他把伞收起来,定定看着尚未谢尽的柳,叩了门。

迎出来的是个老和尚,见到他丝毫不诧异,“高施主。”

高振宁这许多年见多识广,也不觉诧异,颔首,“大师——我来寻人,可否方便?”

老僧老树盘根般的皱纹倏忽舒展,“阿弥陀佛,姜施主早于多年前过身......还请随我来,有一书信相托。”

高振宁一下子没有握好刀,险些掉在地上。什么?这就死了?他说不清是释然还是酸楚,却惊讶地发现一点惊喜都没有。仿佛他死了,高振宁这一辈子,便失去了意义。他浑浑噩噩跟着方丈进了禅房,一路青青古树参天蔽日,禅房内灯影明亮。高振宁得以借着光把姜东槿远在多年前留下的书信翻来覆去读一遍。

“我知你会来——也许十年,也许更久。但是你终会来。你若不来,那便要么是你业已过身,我便可去黄泉之下与你了解这段恩怨;或是你已不牵挂这些俗事,我便更加欣然。”

“灭城一事,实属无奈。江湖各处频发惨案,源头皆直指塞外边城。姜家有些门路,联合各门派搜查一番,竟无一逃的开干系。彼时年少气盛,不知好歹,孤身剿魔。幸而遇你,不幸遇你。幸是知你无辜,免造一重杀孽;不幸是终与你结仇,非我所愿,非我所愿,非我所愿。”

“我虽埋伏城中奋力厮斗,仍伤及根本。此后又遇牵扯,恐寿元不久。我知你失友丧亲,生无可恋,便撒了许多假消息,真真假假,五年十年你必不能寻到此处。此乃下下策,却也是上上策。”

“若你执着要寻也好,十年八载,总也会找到生之光明;若你就此收手,也罢。”

“余生无多,勉力诵佛,超度濯孽。我并不后悔。为苍生谋福祉,江湖道义所在。但我对不起你,也是事实。”

“我想要你好好活着。倘若不可,至少是活着。若你终将因恨我而活,也算你我缘法。”

此时江南的秋雨在窗外淋漓着。圆月弯刀和无双刃静静躺在一起,躺在姜东槿留下的素白衣衫上。老和尚静静替高振宁将禅房的门关上——“阿弥陀佛,”这看惯世事的老和尚轻诵了一声佛,”摩诃无量,疯癫无量。”

-end-

*出自《盲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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