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尽妍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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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ng/The Shy】后青春时代

——“姜承録和高振宁是什么?”

——“是痴妄是执念是炽烈的少年。*”
 

    

倘若要说起高振宁的青春,那么要分成前青春时代和后青春时代。前青春时代里他和史森明在ym打下路,双神出征,寸草不生,这占据了他单纯的十七八年纪对职业生涯的全部期待和向往;而后青春时代里,就如同他转了位置换了战术体系一般,他的精力更蓬勃,却也被无限拆散——赛场上他要去帮中路,要去帮下路,要去刷野;赛场下他跟所有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喜欢潮牌,喜欢鞋子,喜欢交游。

而分花拂柳般把这些都推到一边,似乎大概也许还留着一寸空间,装着那一只握起来温热的手。

姜承録的手。




说起这个来高振宁就觉得好笑。都多大人了还喜欢拉手手,我滴老天鹅啊,高振宁发誓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那么爱娇的男生。他一个东北大老爷们,连形象都不太爱注意——哦,买鞋除外。男人的鞋,这种信仰的事能叫乱花钱吗?不能。买不买?买。

他在冰天雪地里长大,见的是凛冽的北风和纯粹的银白,崇尚的是坚毅和勇武。至于跟别人撒娇?你在说什么批话——他挂在嘴边上的都是,“这搁我们那你能被搁道牙子上大绿棒子灌个五七八瓶。”老子又不是个娘们儿,斯文?拳头野区青钢影gank警告。

于是粗枝大叶习惯了,ig又是一帮老油子带着小油子漫天批话不断。到了二十岁头上,高振宁竟还是个孩子心性,坦坦荡荡清清爽爽。他在家里的时候,母亲恨铁不成钢喊他“傻大个”,心眼全都长在了个头上,走路手和脚也晃晃悠悠的。以至于他一见到姜承録这样的男生,便觉得无比新鲜。是那种见到了不知名的一树春花般的新鲜。

语言不通,爱好不通,然则幸好有英雄联盟,把原来南辕北辙的一群人紧紧捆绑在一起。新老ig两帮油子吃饭的时候聊起曾经他们各自的出身,有的家世赫赫、有的书香门第、有的三好学生,有的吊儿郎当嬉皮笑脸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各自聊过七七八八,剩下个后来的埋头吃饭的韩国人还没说话。宋义进捅捅姜承録,姜承録恍然抬头,看着七八双眼睛都盯着他,也不好意思什么都不说。他问过翻译和宋义进他们刚才在讨论什么,恍然大悟后一串韩语出来,伴着宋义进“异域风情”的同声传译,“我喜欢弹琴。”

于是高振宁便很痴迷那一双手。他小时候放学路上有个文化宫,里面仙乐飘飘,处处可闻。他是个调皮的,偶尔会窜进去隔着一扇玻璃窗看里面练着钢琴的小姑娘们。很少有男生被送去学琴,在那座小城里男孩子都在读书、学武、出门逮蛐蛐爬树,外加帮家里干体力活。“那都是小姑娘学的绣花活!”老一辈的人都这么说,“你个小小子跟着凑什么热闹!”

高振宁趴在窗台上垫着脚尖觑着,琴房里面坐着个花裙子的小姑娘,面庞细白静好,日光已经很老了不堪重负落在她肩上懒懒不想动弹,却在她不停飞舞的手指上光影不停变换着。音乐声一点点从窗缝里流淌出来,慢慢流进高振宁的耳朵里,教他难以忘怀。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十指,装模作样比划了一下又把它们藏在背后,蹑手蹑脚溜出了那与他水火不容的一团静谧。

自此高振宁便有了个习惯,端详人先看看手。后来他去做了电竞选手,低头是键盘,以是更愿意注重别人手指的样子。越看越觉得有趣了起来:有些人的手掌宽大,却生了一副纤巧清秀的面貌;有些人手指修长,偏偏面似关西大汉虎虎生风。高振宁觉得有趣极了,再看自己便觉得有些无趣。他性情和长相十分吻合,丝毫没有什么可以供人发掘的地方。

或许单纯是种福气,老一辈人都这么说。他也这么相信。他心性又坦白,落不下什么事,只是遗憾很多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听到过那样的曲子。




姜承録有一双温热纤长的手,手指灵巧柔软有力,却总是黏在衣角上拉拉扯扯,宛如个小学生一样爱娇。高振宁嫌这举动有些女气,总是手舞足蹈刮着脸笑他。姜承録听不懂中文,却也喜欢笑,显得整个人更小更鲜活,在心头的芳草地上活蹦乱跳。谁能拿这样一个孩子有办法呢?姜承録又从来不是无理取闹的人,恰恰相反,高振宁知道这是个顶顶骄傲而自持的少年,比海更澎湃比光更明媚。

从姜承録被交易来了ig前高振宁就看过姜承録的直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清削男孩子留着韩国人惯例般的厚厚刘海,在小小的窗口里看不清具体的眉眼,只知道被单杀的时候会九转十八弯哀叫起来,余音绕梁不绝于耳。倒是没什么废话——甜甜蜜蜜的,好像那种天纵奇才的少年,上天吻过他的思想、手指、眼睛、脸颊,便叫他无所不能,无往不利,无忧无惧。高振宁把这少年看过后便放在了脑后,纵使他有千般不如人意,他的豁朗与意气也难有人出其右。人各有命,那么沉溺于旁人的绚丽里病恹无力便是种无病呻吟。

但是这一个英雄联盟最明媚的崽如今确确实实在高振宁的面前了,并且总是要握着他的手不放。高振宁在姜承録出现的前青春时代里从来没有跟男孩子以这种方式亲近过。他和史森明会取情侣id嘻嘻哈哈,会和喻文波扯着领子比划拳头。

然而扯着手,这种细腻又亲昵的接触,除非在幼儿园里,不然他从未和人如此过。可细细想想,在幼儿园里的孩子们懵懵懂懂谁又懂得避嫌这码事?伊甸园里连蔽体都是肮脏的念头。可是第一次被邀请牵住手的时候,那个夏天里高振宁完全不会料到,此后一年多来,他将会和这只手的主人情好日密,上野联动,对方一死一送。他本来寻思这孩神锦囊里除了点餐抓中之外也妹有别的嗷——但是上路兵线总是压,上路叫我去,我怎么不去嗷。

高振宁总想点着姜承録的鼻子好好教训他一顿,奈何看见他见牙不见脸的笑,他挥挥拳头,咬咬牙,任凭自己的手回握了回去。



上海的冬天来的并没有晚半分。北地苦寒,所有人都以为东北人抗冻,于是比赛场上四个穿着单衣的人面面相觑,看看高振宁捂在棉衣里,小老弟,你怎么回事?唯一小老弟高振宁在黑色棉胎里瑟瑟发抖弱小无助:我冷啊哥们,我冷,听见妹有,我很冷。

“东北人还怕冷?”喻文波嗤笑,“宁王你真是个弟弟。”“弟弟个屁!”高振宁一张糙汉子脸瑟缩在棉袄里连表情都欠奉,牙缝里掏出几个字来,“你把北极熊扒光了毛扔北极试试?”东北人在常年带主宰系出门多兰盾的状态下早就消耗光了所有抗性,表面张牙舞爪,心里柔软而细微,蓬松像晒过的棉。姜承録听不懂,孩子迷迷糊糊看着旁边几个笑的在风中狂舞的队友,揉揉眼睛,手指依旧紧紧牵着袖子。下了场高振宁心里冻的嘶嘶哈哈,面上还要莫得感情收拾键盘。肩上突然拍上两只爪子,高振宁侧头一看,皮肤哑光温吞的凝白,骨节分明修长。真是个皮孩子,高振宁失笑,却忘记自己也不过将将二十岁。

将将二十岁,好年轻好年轻。高振宁有时候照照镜子闭上眼想一想,历历在目波折过的那些人那些事,睁开眼睛一看也不过二十岁的白云蓝天。他看msi的时候听刘志豪那个老油子人模狗样的穿着帅气西装头发大人模样在解说席上乖巧端坐,“明明都发生很多事了,”他不紧不慢温文尔雅,“一过生日,哇,才21岁。”高振宁在家里咬着烙饼,在屏幕前疯狂点头,心有戚戚焉。虽然跟刘志豪比起来他也不过是个弟弟,但是电竞选手职业的特殊性,便会叫他足不出户,也似日行千万里。想想二十岁,同龄人还在大学生涯里扑腾着水花,他却已经要和命运安排给他的人相互磨合去棱角,变成最吻合的两块拼图。这不容他选择。给他选择的余地往往只有,“这场你想玩什么?”然后李青、卡蜜儿、瑟庄妮、古拉加斯,里面选一个。这是他寥寥几件可以主宰的事。

包括位置——其实打jungle这个位置也算是半推半就。高振宁他在lspl时和史森明一个宁神一个明神双神出征寸草不生,后来进了ig接过菜单和孩神衣钵,匆忙又生疏甚至有些迷茫。那一年他被封了王的位置,后来虽然越打越好,可是s赛还是在他面前那一厘关上了大门。

不过只是第一年罢了,高振宁一面觉得他等得起一面又担忧地看看队里两个韩国老大哥,宋义进李浩成。他实在是很热爱这个游戏,很热爱喝雪碧(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喝雪碧会让皮肤不好,但是我就是不改),热爱这些人,热爱着可以一起说批话的小下路,热爱也喜欢潮牌的宋义进,热爱......热爱年纪相仿又上野联动的姜承録。

对于别人的感觉都可以细细叙述一下,然而对于对姜承録的感觉,却很难用言语来逐字逐句叙述。唉,真的是难。说是年纪相仿的兄弟?也行。说是看着成长起来(毕竟这个比游戏玩的再好也不会说中文哈哈哈哈哈就是嘲笑的意思)?也行。说是亦师亦友(怎么说韩服路人王必须有排面)?也行。这种感觉很微妙,是东北汉子高振宁不能好好感受的微妙。

它只存在于每一次握手,每一场上野联动,每一个拥抱,甚至每一处肢体接触里。喻文波王柳羿是弟弟,宋义进是孩神锦囊里的真主,唯独姜承録,只有姜承録,单单是姜承録,这样截然不同却这样亲密冥冥里就能跨越多少鸿沟。或许少年只爱少年,意气里三分甜。




高振宁嗜甜众人皆知,往往腻到不行的奶油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吞下,倒不像东北长大的孩子,像是个江浙的后生仔。众人也都习惯了,出去吃饭的时候还会给他专门点一桶汽水,姜承録却觉得新鲜,刚来的时候看着他面不改色吨吨吨喝甜饮料愣神了好久。吃糖吃多了有伤皮肤,高振宁又正是年轻的好时候,脸上的痘痘和他的操作一样蓬勃生长,毫不妥协。拍宣传片的时候摄影小姐姐捂着眼睛给他一点点磨皮,他自己却还是浑然不在意,遇到甜食便大快朵颐。

长身体的时候,他晚上总会饿,摸进厨房搞一碗泡面什么的便成了常态。却不想有天做小耗子上灯台偷油的时候遇见了另一只小耗子,只不过这只小耗子比他胆子更大一点:姜承録正在拎着菜要往锅里下。

高振宁觉得新鲜,一边拿着旁边的水壶往泡面碗里倒一边盯着姜承録做吃的。姜承録伸过一只手,把他要掏泡面的手拦下了。他不解其意,看着那少年兀自拿过碗来往他的碗里装着什么,敢情是要分一份给他。他小心翼翼受了——虽说从小到大爸妈都教育他吃人家的嘴短,但是这时候和这少年讲道理也讲不通,姜承録笑眯眯眼睛都看不见,愣是把筷子和碗放在他面前要他吃。

高振宁咽咽口水,将在外君令还有所不受呢,何况这一看就好吃,少年人要恰饭的嘛——恰!结果这一口饭像毁掉王境泽一样毁掉了高振宁的东北老爷们尊严。姜承録煮的是甜汤,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红豆沙和年糕软软糯糯煮了一碗。看着高振宁吃的毫无形象的样子姜承録笑得像一只狐狸,高振宁抹抹嘴,看看姜承録的样子,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上当了:这小子分明是故意煮的甜食来引他上钩。他指指姜承録的鼻子,色厉内荏招呼一下,姜承録有恃无恐接着收拾碗筷。

高振宁发誓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生。他发誓。这一发誓就是一年多。待得后来他为姜承録发过更多的誓时,这一开始的震动已经被他融化在了记忆里,无法立刻想起,却也难以忘记。

高振宁有时候会想,料自己铁骨铮铮一汉子,最后却沦落到要跟这么个“幼稚”的男生厮混的程度。这要是叫史森明那帮人知道了得多丢脸啊——他们几个当时在一块天天一个比一个能逞强,不是我要打倒你就是你就是个弟弟,批话和拳头齐飞,buff和小龙一色。谁承想现在不仅打不成adc,还要帮忙抓上,还要帮上单导航。s8小组赛的时候姜承録昏了头,握了手就要回头走,全然不顾鞠躬的台子就在前面。高振宁看着他呆头鹅的模样拽着他衣角就往后拉:你可给我回来吧!别在外人面前丢人现眼行不?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个孩子的腰就往回拽。

这已经不算第一次了。姜承録除了会跟他握手手之外,还经常迷迷糊糊一脸无辜的样子闹出来许多惊天的事,包括打lgd的时候带头往泉水里冲,包括扑在人肩膀上不肯动弹,包括一群人赖在床上。那样天真烂漫的姜承録见惯了,高振宁都会怀疑,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他?那个西服下名贵高傲得像块沉水碧玉的,还是那个召唤峡谷一追四惊艳众人的?这个问题他有事没事就揣在心里想着,就连决定他们s8那场比赛打完之后站在台子上等着粉丝握手的时候都停不下来。不防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他低头,那个他心里揣着的少年轻轻歪了歪身子,肩膀撞撞他,亲昵而从容地跟他撒了个娇。高振宁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吧,还能怎么样呢。姜承録,就是姜承録罢了。





“饱暖思淫欲”,偶然也有时候高振宁开小差,虽然极少。他们训练室不大,活动一下脖子就能看见屋子里所有的人。高振宁间或会把胳膊肘撑在电竞椅的扶手上,他个子高,手脚都长,却偏要窝在椅子夹角里,皱着眉毛生生老了二十岁。小老头高振宁脖子缩着,滑稽地抄着袖子神游天际,注视着和他一同在这间房子里呼吸着的人。一呼一吸间,他就看着装在宽大衬衫里的姜承録隐约露着锁骨,话也不是很多,眼睛淹没在厚实的刘海下。他嘴唇抿成一条线,手指飞跃在键盘和鼠标上,眼花缭乱间毕箔做声,像是炭火里烤着一颗开口的栗子,不堪心里的甜蜜便索性爆裂开来。

高振宁所有不用生动的时间都消磨在了这样的凝视里,于是大块大块的时间间隙也逐渐被填满,等待几十年过后一概而论回忆起,再不分一个我和你。

就像高振宁小时候在边陲的小城里看窗上的霜花。北风卷地白草折,那座城市里从来似乎只有两个季节,夏天与冬天。而春秋短暂,这样浅白的话郑重写下便像句谶语悲音。不过小城里的人从来不会想这么多文人墨客的酸话,他们都拥有一张风霜下明媚朴实的脸,有一口热饭、捧一点热血,脚踩在黑土地上活下来已经是天赐了。至于爱与被爱,刻在骨子里便也写在脸上,来也从然,去也从然。

春秋短暂,朝露日晞,太阳凶猛下容不得哪怕一滴泪。姜承録的家人也来基地看望过姜承録,高振宁跟着一帮人用临时抱佛脚的韩语喊叔叔阿姨好,心里歪过好几个好玩的念头,这也算是见家长了?他看姜承録一副乖宝宝的样子,完全不似在他面前那样放纵。“真实,”他心里念叨,“theshy你真是个欺软怕硬的崽种。”却浑忘了,究竟是谁给那个小少年这个底气的人。

不过怪不得他。谁又能料到呢?高振宁的青春时代居然泾渭分明分了两端,一端懵懵懂懂间便已踏入了一条漫长艰辛的道路,另一端快意恩仇间却还有些空白缝隙,若是有人有幸有心偷看到二三罅隙,大概会看到那一只等待被握的手、那一只等待填满的碗、那一片上路和野区的草丛、那一个险些迷失的少年。于是高振宁这无意间被催生的蓬勃伟大的梦想,或许也可以这么说,也有一行字里写着姜承録。




夏日凶猛,冬天绵延,极昼与极夜交相轮转,纯粹与纯粹相互磨砺,生生要把人的精气神打磨成尖锐的矛和不朽的盾。站在s8半决赛的台子上,高振宁弯下腰去,机械行礼,离场。青春的大梦绵长又不堪醒来,高振宁额头渗出涔涔的汗,被闪光灯炙烤到晕眩。这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他也站上了这个大浪淘沙般留下真金的台子,被当成被选中的少年,寄托所有的期冀。

高振宁看一眼前方,灯光下所有人的面孔都变得模糊。他眼角余光扫视一下身边,还是那双纤长柔韧的手、那双澄澈分明的眼,那对熟悉温暖的臂膀。在热烈的时光里,高振宁本以为没有人会记载他的故事,而他和他携手走上了高山,使得他的故事纵使无人能看到全貌,却毕竟也是有人记得。日后别人提起来那届s赛的四强前二,总不至于忘记有这样一对上野,一个the shy,一个ning。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至于姜承録和高振宁,这两个名字应该如何被记得?

——若你我历了万事顺遂或不如意,和往事东西纷飞后依然肯回一回头,那么看到的,一个是昨日不肯褪色的少年,另一个也是那日不可褪色的少年**。


-end-


*出自齐栾《萤》

**结尾修改于202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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