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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ckeylove/Baolan】树犹如此

*3000,这算是篇叙事散文了(?)严格来说离脆皮鸭很远。深夜突然觉得很难过,朱颜辞镜花辞树,最是人间留不住。所谓夜深忽梦少年事,就姑且借这两个小少年来写一写一个老少女无谓的愁绪。

*青梅竹马小村少年paro,我们明明一起长大的,却一个踌躇满志闯世界,一个留在家乡看晚霞。

*喻文波,你说等你和王柳羿都退役了离散了人生不同了,会不会也会想想,“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蓝哥,我有时候会回忆我们的小时候。

那时天空碧蓝如洗,我们坐在高高的田埂上,漫无目的闲聊、嬉笑,或者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呆地看着对方,便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十成十的灿烂欢喜。那光芒太过耀眼,以至于现在的我想起来,都忍不住心里一酸,眼里要落下泪来。

我们曾经在广袤的田野上追逐奔腾,我在前面扯着风筝的线飞快的奔腾着,撒了欢翻滚。你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我喊,“蓝哥——”一边还要故意停一下炫耀自己脚程飞快,“快来追我啊——”声音被滚滚的风带走,打碎到很远很远的天边。

后来我想,它大概是恶作剧般替我把那些声音保留住了,于是今天当我终于走到了小时候臆想中的远方安定下来,过着一日三餐朝九晚五的生活时,它又来吹过我耳畔隐约把你的声音也带回给我。那是你的声音对我说,“喻文波你慢点!别摔到——“我就远远的和你隔着半片麦田,金黄色的浪渐渐卷没了我们来时的路。麦子半人多高,隐约挡住了大部分的视线。

于是逆着阳光漫天,我也一点点看不清你的脸。我的脚步太匆促,我的梦想太遥远。

我已经不能回头,时光不容人停滞不前。

蓝哥,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你比我大那么一点,一岁或者半岁。并不是我记不清,只是我从来没觉得这算什么差别。更霸道些的好像总是我,仗着年纪小受宠一些,又是七岁八岁讨狗嫌的年纪,整日里除了上学就是闹得左邻右里鸡犬不宁。

偶尔乖巧的记忆,是我们当年一起在月亮下面分月饼。八月十五是个难得的能吃到点心的日子,年年村里都会请戏班子来演上那么几出。有嫦娥奔月,有贵妃醉酒。
 小时候的我们对贵妃醉酒那种戏码自然提不起兴趣,于是就摸了桌上的月饼溜到稻谷堆上去坐着,幻想星星在黑幕布般的夜空上到底在演什么样的大戏。这一颗星和另一颗靠的近一些,这一颗又比那颗暗淡一些,你语速飞快叽叽喳喳的讲着,小小的脑袋瓜里装了无数的故事。我的头和你的靠着,那些漫无目的的蓝天碧云从一颗头里传到另一颗里。
 我们剃着小小的瓜皮头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像那歌里唱的一样,“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遥遥的戏台声借着水泽波宕绵延,清澈见底。我掰开一块五仁月饼,一半塞在你手里,一半囫囵吞枣咽下去。有种很古老的甜。

城市里的夜浑浊倒比清澈多。我每天晚上工作完了,披星戴月往住处走,看看天上却没有什么星星。我挺遗憾的,但是习惯了就也还好,就像吃多了浓油赤酱,反而也不特别想念那一碟剁椒鱼头。

很多事情长了不接触也就淡了,好多地方很久不去也就不想念了。星星它究竟说了些什么——小学的时候老师似乎布置过这样一篇作文。我抓耳挠腮写着,趴在操场上,黄土漫布,垫着的砖头不平整,于是我写出的字也歪七扭八。
 你叹口气把你的作文本子掏出来给我,我一笔一画吃力地读着、抄着,“星星......星星的眼睛眨着,光芒一闪一闪的......长长的睫毛在晚风里抖动.......”我不爱读书,总被老师点着额头说万分聪慧不用在正地方。每次从办公室里出来这些话就立刻被我甩在脑后了。
 下一次,我必然还是会忘掉写作业,也总会再读你写的故事。

你很爱讲故事。你当时写的那些故事总会被老师选上去念,你也早早就带上了眼镜。读着读着还要推一推,喋喋不休的唇有淡淡的粉。那些故事你小时候都给我讲过,这个时候你把它们分享给世界,我却总有那么一点点嫉妒。它们理应活在我的脑海,我的世界,我的梦想,却被这么容易送给了这些有福幼稚的人,而后他们随便听一听,而后他们随意忘了它。

我后来长大了出去上大学,为了追姑娘恶补文艺情怀的时候读了本叫做《小王子》的书。那书是个外国人写的,我却读着万分亲切。狐狸对那个迷茫的小王子说,“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我咂摸,忽而笑一下,这外国人是不是偷窥过我的生活,我真是忒奇怪。

蓝哥,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那书。那书里我最觉得不可理喻又可爱的是那朵玫瑰花。是了,我们见过的那些玫瑰花,不是后来城里卖的那些红白妖艳、极尽妍媸的富贵花朵,那么小小的一丛里,紫红色的骨朵结在枝头,倒是刺比花更招摇。我们从来也没把那些花当回事,有的时候家里的巧手婶婶会摘来做玫瑰酱搞搞鲜花饼来吃。谁要吃那些东西——那都是哄骗小姑娘的花玩意。半大不小的男孩子,满心满脑想的都是肉,吃肉才是王道。
 是啊,人都要吃饭的,花有什么用,不能当饭吃,不能当钱花。我当时捧着碗里的粥稀里呼噜地吃,一边发誓一定以后每顿饭都要想吃什么吃什么。而你总是捧着碗在旁边,一点一点把吃食往嘴里送,意淡神凝,目观鼻鼻观心。

蓝哥,你总是这样,显得我在一旁永远在烦恼,无谓的烦恼。好像一切都是前定的预兆。我的烦恼于是有了意义:我到最后真的出去闯世界,去吃那些千奇百怪的食物,而你留在家乡那座小城里,教书,生活,最后闲闲看完一辈子的晚霞。

有些事明知道会导致什么结果,眨眼就也是一辈子。开头是生,结尾是死。而你和我要有多大的幸运,能一同长大还能一辈子做好兄弟?我记得我们大学毕业了约好回乡去,你那天告诉我决定留在那个家乡的小县城、而我要出门闯荡世界。我们相对而坐,却不是那两个分一块月饼的小孩子了。我想要发怒,却找不到下口的地方。

我有什么资格怨怒呢?你有你的一辈子,我有我的,我只不过是侥幸和你共度了十几年。于是我擦了擦眼角的阳光,客套了几句,“那我以后时常回来看你。”你了然微微笑,却不回应,“喻文波,出去以后,一切保重。”

你不回应是知道这都是假的——你比我聪明。这么几年了,我真的没有特意去看过你。蓝哥,说出那样话的我都觉得,我自己很陌生。

蓝哥,我渐渐懂得了当年你仰着头无端叹的那一口气,说的那一句,“都是留不住的东西。”蓝哥,那年我们不过十二三,我笑话你年纪轻轻就要学爷爷辈的人说话了,还拎着玉米须子给你贴胡子。你任由我在那里贴着,只是定着猫一样澄澈的眼睛看着我,瞳孔放大映照的,是天边的山,是山头的云,是我,是我眼睛里的你。

那天我们坐在村子里高大的树下,似乎是梧桐,抑或是杨树,或者是榆树。我实在记不清了。十一月已经迫近冬天了,四处都是碎了一地的叶子。你和我捡起一片两片藏在书里,后来我好像把那书一直带着,收拾东西的时候习惯性扔在包里。前几日整理东西发现,居然碎裂了,风一吹一堆呛人的灰。

记忆逐渐被时光冲刷走了细节,然而越是这样,它越光润的像块鹅卵石,泛着暧昧不明的色泽黯黯地硌在心的某一角上,等着哪天人想不开要回想曾经时绊他一绊。我虽不爱回忆,却也时常会被这样一块鹅卵石绊一跤。好痛,揉揉膝盖自己站起来,路还是要自己走。从来没有人能搀扶我一把。好在时间还早,这世界中庸,我们之间也没什么需要特意挽留的情分。毕竟世上总会大多数人也就是经历过了,忘却了,疼过了,然后又站起来,活得好好的。

蓝哥,现在的你见到这样的我,会不会好笑我矫情?

长大之后,我真的极少做梦了,真的真的。梦似乎只是梦,其中云雾飘渺,隐隐有声光影变幻千万种奇妙的形态,万般美好流失于指缝。仿佛我对过去有诸多怀念在身后,但是总是差一线,差一线能真切究竟是什么,让人难以割舍下某一点甜。明明胸中澎湃着闷雷般的感情,待到嘴边却偏偏寻不到一句合适的话,仿佛一条摆着尾巴的鱼,美丽的鳍扫过手指尖儿。但是要抓到的时候,留下的却永远是双手空空。好像瑰丽都是旁人的,无味才是我的。

蓝哥,我真的是个傻人。明明知道我们都会长大,都会离别,都有各自的梦要追。可是我还是会想念,我还是会做梦。就像即使明天还要去上学,翻过山头去听老师念叨数学和语文,周末回家的时候还要帮家里做些农活。那种日子是我曾经百般想要逃离的——可是那时我以为我们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蓝哥,这里的曾经流行过一首歌,“我给你写信,你不会回信,就这样吧——说好了吧。”投身浩荡的世界里,车声人声喧嚣冗杂,欢笑和哀声一刹那都过去了——成年的我一醒觉,原来那些怀念所化的样子,是你的眉,你的唇,你的眼。

我的怀念,是你的眉,你的唇,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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